精密的 小說 警世通言 叔十四卷 王嬌鸞百年長恨 赏析

警世通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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穹鳥飛兔走,人間古往今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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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往歌管變荒臺,一霎詬誶興敗。
須識鬧中取靜,莫因乖過成呆。
不貪花酒不貪多,一時無災無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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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河南饒州府滄縣長樂村,有一小民號稱張乙,因販些雜貨到於縣中,更闌投宿監外一邸店。店房已滿,可以相容。間壁鎖下一刑房,卻無人住。張乙道:“僱主人何不開此房與我?”主人公道:“此房中有鬼,不敢留客。”張乙道:“便可疑,我何懼哉!”東道主只得開鎖,將-E一盞,帚一把,交與張乙。張乙進房,把燈放穩,挑得光明。房中有破牀一張,塵埃積聚,用彗掃淨,展硬臥蓋,討些酒飯吃了,推轉車門,脫衣而睡。迷夢一女色紅裝,穿戴襤褸,平素薦枕,夢中納之。逮摸門兒,此婦宛在村邊。張乙問是誰個,此才女:“妾乃老街舊鄰之婦,因相公遠出,無從共衾,因而相就。勿饒舌,久當自知。”張亦不再問。發亮,此婦辭去,至夜又夾,歡好如初。然三夜。甩手掌櫃人見張客無事,偶話及此房內曾有女性縊死,頻繁無事生非,今番卻安全了。張乙聽在肚裡。至夜,此婦仍來。張乙問道:“今兒個甩手掌櫃人說這房中有縊死女鬼,難道是你?”此婦並無慚諱之意,答道:“妾身是也!然不禍於君,君幸勿懼。”張乙道:“試說其詳。”此女人:“妾乃娼女,姓穆,行廿二,憎稱我爲廿二孃。與餘干行者楊川相厚。楊許娶妾歸去,妾將公產百金爲脅。一去三年不來,妾爲鴇兒拘管,無計撇開,挹鬱禁不起,遂自縊而死。掌班以所居售人,今爲旅店。此房,從前親之房也,一靈不泯,猶依棲於此。楊川與你鄉親,可認得麼?”張乙道:“認。”此婦道:“今其人安在?”張乙道:“上年已移居饒州天安門,授室開店,業務甚足。”巾幗太息地久天長,更無別語。又過了二日,張乙要回家。婦人道:“妾願前後隨君,未識許否?”張乙道:“倘能相隨,堪?”女兒道:“君可制一小紅牌,題曰‘廿二孃牌位’。安放篋中,但出牌呼妾,妾便沁。”張乙許之。石女道:“妾尚有白銀五十兩埋於此牀以下,沒人感,君獨到之處用。”張掘地果得紋銀一瓶,寸心甚喜。過了一夜。明天張乙寫了靈位,典藏好了,別店主而歸。
到於家園,將此事告與渾家。渾家平戰時不喜,見了五十兩銀,遂不怪。張乙於東高矗了廿二孃神主,其妻戲往呼之,晝間裡竟走沁,與妻敬禮。妾臨死也好奇,後遂慣了,不道事。夜來張乙家室同牀,此婦辦來,也沒心拉腸牀之遼闊。過了十餘日,此女:“妾尚有夙債介於郡城,君能隨我去賦予否?”張利其賦有,一口同意。馬上顧船而行。船中供下牌位。此婦同姓同宿,全不避人。
不則一日,到了饒州後院,此三從四德:“妾往楊川家討債去。”張貴方欲問之,此婦倏已上岸。張從此跟去,見此婦竟入一店中去了。問其店,正揚川家也。張久候不出,忽見楊舉家發毛,須臾爆炸聲振地。問其故,店庸才雲:“東道楊川向來無病,冷不丁中惡,九竅崩漏而死。”張乙心知廿二孃所爲,嘿然下船,向靈位苦叫,亦丟失進去了。方知有夙債在郡城,乃揚川負義之債也。有詩嘆雲:王魁負義曾遭譴,李益虧心亦改常。請看楊川下梢事,老天爺不佑薄情郎。
適才說穆廿二孃事,雖則死後報冤,卻是鬼自轉運,或盲用之事。當今加以一件穿插,謂《王嬌鸞終天長恨》。以此冤更報得好。此事非唐非宋,出在國朝天順初年。海南苗蠻惹麻煩,無所不在調兵征剿,有臨安衛率領王忠所領一枝浙兵,違了期限,被參降調蒙古塔那那利佛衛中所千戶。同一天引妻兒到任。王忠年六十餘,止一子王彪,頗稱匹夫之勇,外交官留在軍前機能。到有兩個女,長曰嬌鸞,次曰嬌鳳。鸞年十八,鳳年十六。鳳從幼育於外家,就與表兄對姻,惟有嬌鸞從沒出嫁。愛人周氏,原系繼妻。周氏有嫡姐,嫁曹家,寡居而貧。仕女接他相伴甥女嬌鸞,舉家呼爲曹姨。嬌鸞幼曆本史,舉筆成文。因愛女慎於擇配,就此及笄未嫁,時不時臨風感慨萬千,對月苦處。惟曹姨與鸞相厚,知其隱私,他雖雙親亦不知也。
終歲圖書節屆,和曹姨及侍兒明霞後園打蹺蹺板耍子。正在鬧熱節骨眼,忽見牆缺處有一美童年,紫衣唐巾,舒頭探望,連環叫好。慌得嬌鸞面部紅光光,推着曹姨的背,急回香房,婢也上了。生見園中四顧無人,逾牆而入,高蹺相已去,幽香確定。在冥想,忽見草中一物,撿到看時,乃三尺線繡香羅帕也。生得此如獲寶物,聞有輕聲自內而來,復逾牆而出,仍立於牆缺邊。看時,實屬侍兒來尋香羅帕的。生見第三回五轉,意興已倦,眉歡眼笑換言之:“女兒,羅帕已入人丁,何處追覓?”侍兒翹首見是書生,便進發萬福道:“上相想已檢得,乞即見還,感德欠缺!”那生道:“此羅帕是何許人也之物?”侍兒道:“是童女的。”那生道:“既是室女的玩意兒,還得姑子來討,剛還他。”侍兒道:“相公府居那兒?”那生道:“文丑姓周名廷章,惠靈頓府吳江縣人。大爲本學司教,隨任在此,與尊府只近便。”
本原衛署與學官基址無休止,衛稱爲東衙,學叫做西衙。公園外側,便是學中的隙地。侍兒道:“貴令郎又是老街舊鄰,失瞻了。妾當稟知女士,遵命相求。”廷章道:“敢聞小姐及小娘子學名?”侍兒道:“女士名嬌鸞,持有人之愛女。妾乃貼身侍婢明霞也。”廷章道:“小生有小詩一章,相煩致於大姑娘,即以羅帕退回。”明霞本不肯替他寄詩,因要羅帕着手,只得同意。廷章道:“煩小娘子少待。”廷章去不多時,攜詩而至。金盞花箋疊驗方勝。明霞接詩在手,問:“羅帕烏?”廷章笑道:“羅帕以致寶,得之非易,豈可輕還?少婦且將此詩送與童女看了,待閨女回聲,娃娃生足以奉璧。”明霞不得已,只好轉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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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因一幅香羅帕,惹起千秋《長恨歌》。
話說鸞姑子自見了那美少年人,雖則時日汗顏,卻也誘惑個“情”字。罐中不語,心下沉吟不決道:“好個秀雅相公!若嫁得此人,也不枉聰明一世。”忽見明霞氣憤忿的入來,嬌鸞問:“香羅帕裝有麼?”明霞口-E:“怪事!香羅帕卻被西衙周哥兒收着,就牆缺內叫好的那紫衣官人。”嬌鸞道:“與他討了實屬。”明霞道:“爲什麼不討?也得他肯還!”嬌鸞道:“他爲什麼不還?”明霞道:“他說‘紅淨姓周名廷章,淄博府錢塘江人氏。父爲司教,隨任在此。’與吾家只近在咫尺。既是童女的香羅帕,非得丫頭自討。”嬌鸞道:“你什麼樣說?”明霞道:“我說待妾稟知丫頭,銜命相求。他道,有小詩一章,煩吾傳遞,待有覆信,才把羅帕還我。”明霞將蠟花箋遞與姑娘。嬌鸞見了這方勝,已有三百分比喜,連結看時,乃七言清詞麗句一首:帕出怪傑綦香,造物主教付無情郎。殷寄取想念句,僞作紅絲入洞房。
嬌鸞如若個有抓撓的,-得棄了這羅帕,把詩燒卻,分付侍兒,下次要不許苟且傳送,天大的事都完結。奈嬌鸞一來是及瓜不嫁,知底慕色的婦道,二來滿肚才略不願廕庇,亦取薛濤箋答詩八句:妾身一點玉高強,生自侯門將相家。靜裡有親同對月,閒中無事獨看花。碧梧只許來奇鳳,桂竹那容入老鴰。寄語異鄉孤另客,莫將隱痛亂如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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